作者:吕霞 来源于:中国民间故事网
内容提要:本文结合田野调查资料,根据热贡文化生态特点,从文化生态学、艺术人类学角度,探讨了热贡艺术的文化生态,及生态系统中的文化特质,并对热贡艺术产业化发展进行了思考。
关键词:文化生态;热贡艺术;艺术传承
中图分类号: J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681(2009)03-0112-08
作为长期传承在寺院和民间的民族文化载体之一,热贡艺术在完成宗教所赋予的形象化教化的使命的同时,在艺术形式上也严格遵循着藏传佛教系列画经的种种规范,形成了程式化特色显著的艺术门类。在学术界对于热贡艺术是宗教艺术还是民间艺术,也有过讨论[1]。从历史渊源和文化特征上看,热贡艺术是伴随着藏传佛教在热贡的传播而逐渐兴起的艺术创作,在早期几乎是对来自异域的宗教艺术样式的直接承袭,其功能主要在于再现佛陀形貌,感化众生;创造膜拜偶像,完成教化目的。在内容和形式上基本依附于宗教,从这个意义上讲,热贡艺术属于宗教艺术。藏传佛教艺术无论在西藏的传承还是在热贡的传承,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在进入宗教传播地后很快与当地民俗文化传承结合在一起,这也是人们对其民间性如此关注的原因。热贡艺术有着丰富的题材领域,既有诸佛、菩萨、观音、护法、密宗本尊等经典偶像,也有宗教领袖、上师等现实人物形象,更有以民间风情为内容的世俗画卷。在艺术手法上,即遵循画经理论的要求,讲求程式化创作,又善于吸收本土艺术创作的精要、适当尊重艺术家的主观想象,追求严谨生动的艺术风格,最终形成本土化创作的典范。因此,探讨热贡艺术在现代化语境中的开发、保护问题,就要高度关注热贡艺术在热贡文化语境中生存、发展的状态。根据爱德华·泰勒在《原始文化》一书中对文化这一概念的解释,“文化或文明从一种广泛的人种学的意义上是一个复杂的整体,它包括知识、信仰、道德、法律、习俗以及其他所有人作为社会成员所获得的能力和习惯。”[2]我们认为,热贡文化就是热贡民众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进程中所创造的属于物质、精神、制度等层面的经验积累。热贡艺术是热贡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热贡文化中最有代表性的文化品牌,是热贡民众基于特殊的精神追求和生存需要创造的蕴含丰富文化信息的艺术创造。其传承环境具有独特的自然区域特点和历史文化条件。近年来,在文化研究视域中,人们在文化的生存状态、方式等保护研究中也借鉴了生态学关于自然生态整体保护的理论,提出要从保护文化生态入手来保护民间文化。20世纪中期,美国文化人类学家朱利安·斯图尔德首次提出“文化生态学”的概念,旨在“解释那些具有不同地方特色的独特的文化形貌和模式的起源”[3]。认为“文化生态学是以人类适应环境的过程为研究对象。它的主要问题是,确定这些适应是复引起社会结构的变革或进化性变迁。文化生态学是在结合其他变迁过程的同时来分析这些适应的。这一研究方法要求对社会群体和社会结构内部的相互作用进行考察。”[4]文化生态研究的理论对我们的启示是,以生态学的视角关注文化现象及其生存、发展的主客观条件。同样,对于民间艺术的文化生态研究也是基于当前全球化进程中民族民间文化艺术所受到的前所未有的冲击的现实状况的,以关注自然生态的平衡协调的战略眼光关注民族民间艺术的生态平衡,要求对民族民间艺术产生的文化土壤进行系统的保护。
一、热贡文化生态系统
文化生态系统是“文化与自然环境、生产生活方式、经济形式、语言环境、社会组织、意识形态、价值观念等构成的相互作用的完整体系,具有动态性、开放性、整体性的特点。”[5]一个区域内各种文化共存互生的良好生态体系正如自然界的生物链,在内部机制上是息息相通的。传统的热贡文化生态系统在构成上有这样几个特点:一是特殊的地理地缘结构,即处在青藏高原与黄土高原的过渡地带,地理环境相对封闭,许多古老的文化特质得以传承;二是特殊的区域文化结构,热贡文化带处在以藏文化为主要代表的少数民族文化和中原汉文化交汇的区域,呈现出多元文化交相辉映的特征;三是特殊的多元民族结构,在热贡的文化区域中,以大散居、小聚居的方式分布着藏族、汉族、土族、回族、撒拉族等世居民族,在历史上这些民族共生共荣,携手并肩创造了绚丽多姿的热贡文化,丰富了热贡文化的内涵。四是特殊的宗教文化结构,以原始崇拜为基础的本土原始信仰文化、藏传佛教文化、伊斯兰文化等构成了热贡叹为观止的宗教文化景观。五是完全依赖口耳相传的文化传承体系,热贡民间文化呈现出的一个显著特点即大多是以口传心授的方式保存下来的,具有原生态性,热贡地方相对封闭的自然环境中衍生的民间文化呈现出原始的未经雕琢的自然乡土风味和原始宗教气息,有些民间艺术活动被誉为“原始文化的活化石”,具有无可替代的艺术价值和民俗文化价值。热贡的文化生态系统既保证了热贡文化的良好传承,也是热贡文化在千百年的传承中生生不息的根由。对于热贡艺术来讲,热贡所处的自然人文环境、热贡民众的生产生活方式、文化价值观念等是促成其自身茁壮成长的沃土。而在当下世界经济一体化的背景下,热贡传统固守的文化生态体系遭到了极大的破坏,表现在传承链的断裂、艺术精品的匮乏、关键技法的消失等,热贡艺术的生存发展进入了繁荣景象之下的濒危状态。因此,“要留住传统的民间艺术,就要守住民间文化的生态,培养健全的文化土壤,正确对待民间文化的传统,才能使民间艺术得以健康的传承,并获得文化艺术的新生。”[6]
相比而言,热贡艺术的文化生态还是比较健全的,笔者在考察民间艺人、全国工艺美术大师西合道等人的创作时,有一种切身的体会,在热贡艺术创作比较集中的隆务河流域五屯上下庄、年都乎、郭么日、尕撒日等村落,我们见到的景象往往是村外的山顶上矗立着经幡飘扬的“拉泽”,天空中弥漫着“桑烟”的清香,村口的白塔神圣肃穆,村庄里最显著的景观自然首先是金光熠熠的寺院,其次是古色古香的村庙,寺院里供奉着佛陀菩萨,他们护佑着热贡民众的今生来世;村庙里供奉着各路神灵,他们庇护着热贡民众的现实需求,寺院里金碧辉煌,香烟袅袅;村庙里华美绚丽,供品云集;家家户户的院子中央,吉祥的玛尼旗杆直冲云霄;整洁的庭院里,果树摇曳,花朵飘香,屋檐下总有人在专注地作画。这样静谧安然的景象往往使人产生心向往之的情怀。同时这种环境也是民间艺术创作的理想氛围。如果此时你跟随某个艺人或他的家人在热贡的村庄度过一天,在清晨的微风中洒扫庭院、礼佛、念经,然后沉浸到美轮美奂的绘塑艺术创作的神秘境界中。从文化生态意义上讲,对于热贡的艺人,如果缺少了这样一些具体的生活状态,他的创作就无法进入忘我的状态。这就是特殊的生存方式和独特的艺术创作之间达成的某种默契。这是我们在关注热贡艺术时在现象层面上感知的创作状态。从热贡艺术的文化生态来看,有这样几个因素可以说热贡艺术文化生态的重要组成部分。一是热贡艺术赖以生存延续的自然生态环境以及由此而形成人们的自然生态观念。众所周知,热贡处在青藏高原的东麓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分野的地带,从自然生态环境上看,这个区域包含了山脉起伏、河流纵横、农田肥沃、牧场丰美的高原自然生态因素,热贡艺术创作较集中的“四寨子”(即五屯、年都乎、郭么日、尕撒日等村落),分布在隆务河两岸(五屯上下庄连片分布在河流东岸,其余三个村落分布在河流西岸。),这一区域是高原上较为开阔的河谷地带,气候温和,土地肥沃,适合麦子等农作物生长。沿这一区域往东西扩展,就依次进入山区和半农半牧区,植被条件相对弱化,适合青稞等高原农作物生长,也是较好的高原牧场。沿隆务河流域,又有夏琼山、德合隆山绵延起伏。在藏族的早期意识中“万物有灵”的观念占主导地位,藏族人普遍认为他们生存的地方山有山神、水有水神,热贡的夏琼山被热贡民众亲切地称为“阿米夏琼”,意为爷爷夏琼,夏琼山神是四周许多村落主祭的山神。同样,德合隆、拉日等山也一一转化为山神,就近得到相邻村落民众的崇拜,其形象以唐卡、泥塑的形式供奉在村庙里,香火袅袅,供品不断。每年六月会期间,以祭祀这些山神为主题的大型民间歌舞活动以舞之蹈之的狂热将这种神灵崇拜的情感推向高潮。由此可见,热贡民众对于环绕热贡的山水的态度是敬畏的,由敬畏而崇拜的价值取向使热贡的自然生态理念中渗透着自然与人和谐共处,甚至原始的天人合一观念。也是这种自然观念表现在热贡艺术创作中,呈现出一种就地取材的朴素的创作理念和技艺,热贡的民间艺术家们都深知热贡艺术的高度程式化来自佛经规范,是不容修改的。但是在创作中又传承了关于最初的藏传佛教形象的原型为藏区俊男美女的认识,所以在佛像的神态、表情,尤其是眉眼、神韵方面又极力表现自己所认为的美。热贡唐卡中的白度母、绿度母等形象自然地散发出热贡少女妩媚生动的情态正是源于这种师法自然的艺术自觉。同时热贡艺人在画布、胶泥、画笔、颜料、颜料袋子等绘画工具、材料的选用上,也是充分利用自然资源就地取材,如画笔中起素描草稿的炭笔就是用当地产的杨树、桦树枝子削制后埋入土中烧制而成的,唐卡画勾线、上色时用的是毛笔,过去热贡艺人使用的毛笔是马毛做成的,对马的要求必须是成年的瘦马,取毛的位置在马脖子处鬃底下,而且取毛的时间一定要在每年的3、4月份即牲畜们脱毛的季节,取毛的方法是用手轻轻地揪下来,这样的笔毛有软度,画起来均匀。毛笔的笔杆必须用柏木削制,因为柏木容易吸汗,笔杆的造型从头部逐渐往上到尾部慢慢削细,也有细到很尖的程度,这种尖细的笔杆在画画时可以在笔杆尾部绕点棉花进行形象晕染,一举两得。唐卡的颜料是用名贵的矿物质颜料磨制的,历久弥新,颜料袋是用天然鹿皮做成的,柔软透气,都可以使用百年以上,几乎在3-4代艺人之间传递,它本身就是一种无言的唐卡传承史。有的画具承载着民间的一种久远的记忆,是热贡地区唐卡创作的历史记忆。如唐卡艺人从小习画时因纸张奇缺,而在自制的木板上抛光、上墨、油漆,用酥油磨油磨光后,再用草灰、面粉或炒面轻轻抹一边,做成可以反复使用的画板,画一边擦一边,循环往复的习画板,藏语称“散布查”,这与现在小学生用的“画写板”的功用是何等的相似,60岁以上的热贡艺人对这块散发着墨香和酥油香的木板记忆犹新,这块习画板负载着他们自幼入寺,拜师学画的童年生活的历史记忆。热贡艺人用的胶多半是骨胶、皮胶,过去都是艺人自己用现成的动物骨头、皮子熬制的。胶面上刷的白石粉“磁疙子”(藏语音记),也是用热贡尕撒尔的山上的一种白石头,采来烧熟后制成粉末使用。有名的五屯泥塑就是用五屯村旁的山上的红胶泥塑制的。民间关于“五屯的红土用不完,泥塑就塑不完”说的就是这种就地取材、因地制宜的艺术创作理念。艺术创作与自然生态环境互动共生,后者给前者提供了物质便利,前者又促进了后者的和谐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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