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知遥 中国民间故事网
[摘要]非遗保护与传承从记忆维度上去思考,时间、空间与传承人是永远绕不开的话题。它们是非遗保护与传承具体形式。时间层面,对非遗所涉及到时间节点进行研究,发现自我造血良好的非遗离不开一个完整的时间记忆模型,通过重复的压力,强化对非遗的记忆。空间层面,地点与物体。地点记忆作为针对某些内在体验薄弱的非遗来说,比如民间文学,是优于其它固化形式的记忆储藏间。物体记忆,非遗记忆必不可少的构成要素,它裹挟着传承人的情感、认同、经验以及意义,它的更好地保护与传承亦是不断强化记住非遗的筹码。传承人记忆,不论是个体还是集体,保护与传承它所带来的是一种换位思维,一种更为丰满地认识文化的基础,抽离出一种榜样的引领性。对非遗记忆维度保护与传承的关注,效果是缓慢的,但影响势必是深刻的。
[关键词]非遗记忆时间空间传承个体
[作者简介]马知遥(1971-),男,文学博士,建筑学博士后,天津大学国际教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刘智英(1989-),男,天津大学建筑学院博士研究生。(天津,300072)
记忆这个概念,首先想到的是人类思维中信息内容的存储与使用的基本的心理过程。不过,记忆所存储的内容、这些内容是如何被组织整理的、这种记忆被保存的时间长短,却远远不是用人体自身能力和调节机制就可以解释的问题,而是一个与外部相关的问题,也就是说,这是个和社会、文化外部框架条件密切相关的问题。莫里斯·哈布瓦赫特别指出记忆有外部维度,指的是对物、风俗、仪式、交往、语言等的记忆,(1)积淀在空间、时间、行为、身体和器物等具象中(2)。它是鲜活的,需要借助人(主动性)和物(被动性)进行保存与保护,“等同于想到的”(3),也就是发生过的事情的知识体量,往往与传统发生联系。而“作为地域文化和情感体验的鲜活载体,通过世袭沉淀、凝聚,展演出地方所孕育的历史信息、文化内涵、地方关怀和人文情感,具有突出的记忆表征和文化内敛性”(4)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简称非遗)就包括在记忆外部维度中。当下,记忆的边缘在知识无限增长的过程中淹没,记忆的功能病态地膨胀,这种功能与对记忆失落的焦虑紧密相连。非遗的活态性本应具备一种能够适应不断变化的当下条件和要求的基本素质,泥沙俱下的大众文化不断蚕食、收缩、稀释、消解甚至自毁有关非遗的记忆,非遗的记忆面临着破碎、失忆等危险。这就要求我们必须搞清楚记忆视角下非遗的时间、空间与传承主体以及它们背后的意义,通过阐释时间、空间与传承主体,希冀为非遗保护与传承从记忆维度提供一定参考和借鉴。
一、非遗中时间的记忆
谈到非遗的记忆,必然绕不开时间。当下的非遗的记忆夹杂在不可预见的未来与臃肿不堪的过去之间,成了我们理解非遗的范畴。对这样一个信息不断膨胀的当下挤压着非遗的记忆,我们只有透过充满既成事实的过去才能把握。非遗中的时间,既是人生礼俗的时间,又是岁时节令的时间。前者强调记忆的存在性以及有效性节点,涉及到传承主体人生维度内与非遗产生联系的重要时刻,相对于个人生命历程来说,属于一次性时间。后者是记忆激发的促发节点,属于反复回归和规律性现时化时间。
先谈人生礼俗的时间。“文化遗产的形成历史是由一连串的断裂所决定的”(5),非遗在记忆层面也经历着各种时间转折点的断裂,而这种断裂以诞生礼、百岁礼、成年礼、婚礼、建房礼、六十大寿礼、葬礼等一次性时间节点在“冷”与“热”(6)的社会所显现,是人的生命历程层面的历时性时间。
以莱州市的省级非遗花饽饽制作技艺为例,麦作文化的衍生民间工艺品,造型极具胶东风味,形式多样,包括圣虫、月鼓、寿桃、枣饽饽、茧饽饽、巧饽饽等等。笔者发现它是目前莱州市非遗自我造血最好的一个项目,假设其它元素为定量,这里仅从花饽饽相关的时间节点上分析传承效果的根因。莱州人说到营造房屋,除了择吉日选良辰,还有最热闹也最重要的时刻,那就是房屋上梁、抛梁的时序,而这时会想起各种面制的肥猪拱门、狮子把门、面燕、圣虫等面塑。结婚的时候,双方家庭自然会想到要制作花饽饽作为互赠的形式,比如,男方给女方送发面做的二十个面桃,女方留下十个,然后回赠男方龙凤、鸳鸯、狮子、佛手、金鱼、蝴蝶等对数不等面塑。当小孩诞生百岁之时,莱州人多会想到去面塑艺人那里购置一批百岁子,举行隆重的过百岁仪式(7),目前这一仪式十分盛行。据老人回忆很早以前小孩参加科举时,还会制作面柿子,寓意“中试”之说。虽然人生礼俗涉及到的时间并不像年节周期性循环,却是绝大多数人生命维度上不可或缺的重要时间节点。回忆者通过人生维度上这些一次性时间枢纽启动了所传承的非遗回忆,进行时间索引式的叙事。这种时间记忆的共象是因为“意义、重要性、值得回忆性等存在于那些一次性时间,特别是例如骤变、变迁、发展和成长或者衰落、下降、恶化等之中”(8)。记住这些一次性时间,指引了非遗相关意义、重要性事件与值得回忆的记忆。这种记忆术利于培养“只有具有重要意义的过去才会被回忆,而只有被回忆的过去才具有重要意义(9)”的潜意识。而这种潜意识利于长久持续性地保护与传承非遗。
莱州花饽饽通过时间不仅回忆到人生礼俗有关的记忆。另一方面,在时间记忆上,还能想到十分明确的传统节日类非遗。传统节日类非遗的时间作用是通过回忆作用于节日时间之内的整合力,从时间轴上多个节日的时间节点(有的非遗集中于某一个节日),借助后顾性记忆,把不共时的记忆拼合与建构到自我之中,去持续性地对过去的经验进行具体化、现时化呈现。非遗的保护与传承,现时化的时间元素在里面功不可没。说到春节,圣虫、枣饽饽、小饽饽成为整个年节的记忆关键词;正月十五,茧饽饽必不可少;二月二,打囤时会摆上圣虫;三月三,新媳妇回娘家需要带面燕;谈起七夕节,当地人自然而然地回忆起用饽饽磕(莱州当地人念ka)子磕制巧饽饽的场景;中秋节,人们会想到做月糕、月鼓,祭月赏月的场面等等,诸如此类。“伟大的日子唤起伟大的记忆。对某些时刻而言,光辉的记忆理所当然。”(10)传统节日虽然谈不上“伟大”,但绝对是“光辉”的。它“是中国人生活情感和愿望的共同表达”,要么我们的年轻人已没有了“节日记忆”(11),要么我们的年轻人即使有“节日记忆”,已不纯粹。情人节涵化着七夕节,万圣节影响着中元节,圣诞节冲击着春节。我们的非遗,我们传统节日的记忆本已趋向淡漠,还经受着外来信息占据与分流着固有存量的记忆空间。于是,传统节日的时间节点回忆本身是承载文化习俗与情感的凝结性结构的一部分,通过周期性循环往复获得时代性位移从而再次辨认,使得不共时的传统节日记忆与当下频繁互动而常忆常新,从而被当做共同文化因素得到集体的认同。与此同时,非遗时间记忆稍纵即逝,记住非遗不仅靠正月初一、七月初七等众所周知的时间,还要给时间一些时间,即假日给了节日以时间,传统节日的时间节点需要人们花时间,花心思去回味、体悟。这也就是为何冯骥才先生要强调“节日不放假必然直接消解了节日文化,放假则是恢复节日传统的首要条件。”(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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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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