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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沈燕 来源于:中国民间故事网
六、总结与反思
我们的家庭结构、生育目的确实都发生了变化,横向的夫妻关系取代了纵向的父母、儿子关系,家庭成员的幸福取代了传宗接代的任务,随之而来的还有我们私人生活的变革、信仰世界的崩塌。但这种变化始终是进行时的状态,我们也仍可以从当今社会中看到以父系和祖先观念为核心的家庭人伦秩序的强大力量。比如程村的基督徒会把祭祖仪式统合于祷告中,而且仍然重视香火的延续,不乏为了生育男孩而超生者叭而在新加坡,坟山崇拜和“社群共祖”既很好地解决了华人家庭内部的祭祖问题,又整合了不同华人社群间的认同问题。此外,就在G村所属的小镇上,因家居空间中大多已没有专门放置祖先牌位的地方,很多人开始选择将刚过世不久的亲人的牌位寄存于镇上的禹王庙中。庙里专门设有一个小房间供奉祖先牌位,而且有专门的人负责为其放置贡品。事实上,外省的同学会对“两家并一家”特别是其中一名子女随女方姓的要求甚为诧异,背后折射出的正是我们对传统家庭人伦秩序的不自觉的默认。而我及村中的同龄人对这一婚姻形式生发出的抵触之感,无意间却触及了对这种人伦秩序的反思。
在科学主义的驱使下,年轻一代面对父母们的“自私”想法,大多认为追求个人的自由与幸福更为重要。而父母们在他们的语境下选择了他们认为的“科学主义”。与此同时,双方又会产生为了让对方舒心而想要妥协的矛盾心理。村落片面的、层级的现代化引发的矛盾,在一个个具体的个人的内心纠结着,继而又延伸到一个个小小的家庭中爆发。在这里我们需要慎重考虑的是,如果家庭中的平等只是意味着作为个体的人的平等,继而取消了长幼之序和家庭分工,那么这样的平等有何意义?是否会像走出了祖荫的下衅村,“摆脱了传统伦理束缚的个人往往表现出一种极端功利化的自我中心取向,在一味伸张个人权利的同时拒绝履行自己的义务,在依靠他人支持的情况下满足自己的物质欲望。”
虽然知晓了长辈们对“两家并一家”及传宗接代之执着的深层原因,但我暂时仍无法解决发生在身边的、甚至将来会发生在我身上的家庭矛盾。不过我又认为,仅仅只是对这一家庭矛盾的反思也是极为必要的,因为家庭伦理是中国礼教的核心,“而只有家庭伦理的讨论才意味着现代思想的全面到来。”但同时需要反思的是,矛盾的背后,我们所追求的现代化究竟是什么,是否只是“以西方为标杆的都市文明及其消费主义”。衍生到“两家并一家”未来的发展以及存在于这种婚姻形式背后的农村与城市、传统与现代之间的矛盾,若只是一味以躯壳式的西方现代性来反哺千百年来扎根于土地之上的农民,那么可以预见的是,这种矛盾非但无法解决反而可能会愈演愈烈。正视、理解他们的逻辑,事实上也是在直面我们自己,我们不能只是当下的、未来的,也是过去的存在。村民们祖荫下的生活,其内在的动力不仅是为了现世的未来、更是为了死亡世界中的未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的时间体认正是解决都市现代性问题的关键所在。毕竟我们不可能永远沉醉于当下的“及时行乐和肉体的欢愉”,而“无聊”“没劲”的背后,不正是我们那个还来不及思索就已经深陷城镇化、现代化浪潮中的焦虑不安的灵魂吗?从这个层面来说,自省的民俗学、从日常生活角度探讨认知形成过程的民俗学,或许能从根本上解决现代性危机的问题一因为我们的目的不再只是完成《远野物语》,而是解释为什么佐佐木喜善会在讲故事时对柳田国男的忍俊不禁生气。而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所有人都可能是佐佐木喜善,也可能是柳田国男,一如在“两家并一家”这一婚姻形势下家庭矛盾中的双方。
(文章来源:《民俗研究》,2018年第1期。参考文献及注释请参照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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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姜舒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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